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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愿再去回想自己卑微的死状，扭头看向白得月，这人不装了之后顺眼了不少，但是也不妨碍我看她不爽。</p>
“你...”</p>
我还是问不出口，可白得月瞥了我一眼，笑的又凉又贱：“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无非是我为什么喜欢江长生，或者为什么缠着江长生之类的吧。”</p>
“行了，我不喜欢他，但是我需要他。”</p>
“凡人这一生认识个修士有多难得你知不知道，他还一副偏爱我的模样，我自然要抓住。”</p>
“我自幼就不知生身父母究竟是谁，养父母又将我卖进楼里...你不知道吧，一个救下我的修士，能让我燃起多大的希望，无论是依靠还是别的什么。”</p>
白得月上下打量了我一圈，眼中似乎有几分不可思议：“你是真喜欢他啊？”</p>
我...我不知道。</p>
她这么问我，我倒是不知道怎么回了，说不喜欢，却又在心伤的时候答应了他成亲的请求；说喜欢，更多的却是不理解他身上的那股子熟悉感，起初被自己称为一见钟情的熟悉感。</p>
我只好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不知道。”</p>
白得月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她不再理我，与此同时，却传来了由远及近的马蹄声，是疾驰的快马。</p>
我的心里涌起一阵不安感，在看见来人手里的金黄色的圣旨时落实了八成。</p>
身着铠甲的人在门外礼貌地敲了几下被装饰的很喜庆的门，等了半晌却没人回应，刚准备开口喊上两句的时候，一阵凉风刮过，粘稠厚重的血腥味涌进了他的鼻腔，久经沙场的他觉得这味道不对劲，面色瞬间慌张起来，一脚就把木门就给踹开了。</p>
映入眼帘的就是两具惨不忍睹的女尸。</p>
他身形不稳，差点栽倒。</p>
一边不停地呢喃着完了，一边不忘给她们两个在院子里挖两个坑埋起来，甚至是徒手的。</p>
看着他好似感受不到手已经血肉模糊了一样，我咬咬牙，跟着他就跑了，还好飘着的速度要快上很多，一路上路过了很多人，我却无一例外的感受到了若有若无的黑气。</p>
他一路赶回了皇城，又跌跌撞撞的几乎算是爬进了金銮殿。</p>
“臣...神医她...”</p>
这将军模样的人跪在地上，眼眶通红，跪在地上连话都说不清楚了。</p>
可层层金黄色龙纹帷幔后的人却听见了，他咳了两声，撑着床榻自己就坐起来了，他冲人招招手，却见跪着的人哭的没看见，只好开口：“荣千里，过来。”</p>
名叫荣千里的将军几乎是爬过去的，他看见陛下的脸色红润，全然不复他离开时的惨淡虚弱。</p>
他意识到了什么，死死咬着牙忍着泪，我在一旁飘来飘去，这人是明显的回光返照了。</p>
可他命不该绝。</p>
我愕然，为什么会这么想？他现在的模样任谁看来都是一副明显的死相，可我就是觉得不该的，他身上有一股炁，明明很盛，却在飞速的流逝。</p>
他还没有子嗣，如果有子嗣，至少血脉相连，这股炁还会支撑一段时间。</p>
我总觉得，似乎一切都不该是这么发展的。</p>
他命不该绝，我是，白得月是，那群百姓更是。</p>
我却什么都做不到，只能看着这位仅仅登基了两年的皇帝，而立之年的人在回光返照的短暂时间里写下了遗诏，握着将军的手絮絮叨叨的嘱托了很多，直到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是口型。</p>
【朕命数既定，接下来的就交给你了。】</p>
满城京师戒严，丧钟敲响，先帝最信任的大臣带着遗诏颓唐走出。</p>
我怔怔的跟着他飘着，这满城的黑压压仿佛在告诉我。</p>
这个王朝气数将尽。</p>
“梁玉京！”</p>
这时候还会有谁喊我，无非就是白得月了，我双目发直的看向终于跟过来的她，看着她在我身边转来转去。</p>
我感受到了一股虽然薄弱，但却和那个皇帝身上一样炁的感觉。</p>
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试图让自己抓住一个边角。</p>
皇帝和白得月，师傅和江长生。</p>
我喃喃自语：“白得月，我找到你父亲了。”</p>
下一秒，灵魂形态的人仿佛要被什么裹挟带走，头痛欲裂，有什么在歇斯底里一般。</p>
是我，是我。</p>
我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牢牢牵制，硬生生地拖进了一片黑暗之中。</p>
虫鸣声，鸟叫声，溪水潺潺流过的声音，似乎有光透过叶的缝隙照在了我的脸上，我茫然睁眼，身下是硌手的泥沙石子和一些野草落叶。</p>
疼的。</p>
看着手上沾染着几乎凝固的泥土，还好附近有溪水，我这样想。久违的身体操控感让我有些陌生，扶着树木缓缓站起来，起初是同手同脚，到了地方才调整过来。</p>
许是才过了汛期不久，流速湍急，冲刷过河道的石块砂砾时还有冰凉的液体溅到脸上，我捧起水洗了把脸。</p>
身上的衣服是我死前的大红嫁衣，被伤害的痕迹还在，但是我来回摸了好一会儿，并没有受伤的实感，只是浑身都是泥土，脏兮兮的。</p>
我有些疑惑，这是因为什么？为什么太多了，想的我头昏脑涨。</p>
当务之急是找地方把这身惹眼的衣服换下去，再搞清楚这到底是哪里，边在林间穿行，我边想，是有人把我从地里刨了出来，让我再次活过来？</p>
摇摇头，我只觉自己在想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毕竟谁会有这种起死回生的本事呢，除了上界...上界？</p>
这个念头一起，惊得我背后一凉，我怎么能忘了上界，那位不是刚刚飞升吗？</p>
我连脚步都加快了几分，呼吸不自觉的粗重起来。</p>
没道理的...没道理的...对，没道理的！</p>
我这么说服了自己的同时，眼前出现了一个被废弃的竹屋，方位和师傅留给我的那个很像，但不一样的是，眼前这个是支离破碎的。</p>
进退两难，我还是停在了门口伸手将门推开，随之而来的是轰隆一声巨响，这扇摇摇欲坠的门自此彻底罢工。</p>
我：“......”</p>
我哑然，却仍是踩上了木屑还浮在空中的门，进了这个院子。</p>
朦胧月色下，蓦地，一股寒意席卷了我的全身，我僵硬的环顾了内里环境，何止是像！</p>
这里就是我住了近十年的药庐！</p>
只是现在还没有被修整，可月光投射来的方向，后院那棵堪称参天的巨树...无一不在告诉我，不要欺骗自己了。</p>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这里的，我只知道推开内门后，这内部的构造我看了又看，活脱脱就是一副药庐被洗劫一空的模样。</p>
满屋子的灰尘，角落里也结了又大又厚实的蛛网。</p>
“我该怎么做，师傅？”</p>
没人回应我，只有这空旷阴冷的房间内传出了微乎其微的回声。</p>
可我太累了，此时什么都不想做，只好抱着膝盖蜷缩在床榻的角落，稀里糊涂的过了这复生后的第一夜。</p>
天蒙蒙亮时，我就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借着光探索这间屋子。</p>
敞开的衣柜里挂着一个落灰的斗笠，下面还堆叠了几件衣物。我抖了抖，来回翻看了一会儿，庆幸于它们还没有发霉。</p>
我从太阳初升收拾到日落西山，这才算让这个药庐前身勉为其难的可以住进人。</p>
虽然心情还是有些复杂，但此时此刻我确实无话可说了。</p>
白日那时洗干净的几身衣服，我拧着劲把它们晾晒在清理过的栅栏上，连那个斗笠也被我打理好支在一旁。</p>
还有什么看不懂的。</p>
洗干净的这些衣服，每一身我都很眼熟。尤其是...第一次见到师傅，她穿的就是青色的那件。一袭青衣，带着层层叠叠的斗笠，如同从天而降的仙女，专门为了救我而来的一样。</p>
我沉默的一件件换上，最后把换下的嫁衣丢进了灶台的火堆里。</p>
斗笠被我盖在自己脸上，一片寂静之中，我干笑出声，笑声越来越大也越发凄厉，良久，喉间却溢出了哭腔，一边笑一边哽咽着。</p>
“哈哈...我是师傅，师傅是我。”</p>
“我救了我，我杀了我...哈哈哈。”</p>
我现在满心的恶意，如果当初没有救下差点被毒死的自己，是不是我就不会出现，往后的一切也都不会出现。</p>
那个恩将仇报的江长生也会死！</p>
都去死吧！</p>
一股股邪火上涌，直让我浑身发抖，我几乎克制不住的去想，那样该有多好。</p>
但是一阵风突然吹开了老旧的窗，嘎吱嘎吱的声音伴随着凉意，就好像被一盆冷水从头淋到了脚，我清醒了过来。</p>
不能那么做。</p>
“师傅”神医的名号是来源于她于瘟疫之中给了受灾的人群希望，将他们从绝望之地中拉出。</p>
如果“师傅”不存在了，人间的瘟疫也终将会过去。但生灵涂炭也会不可避免延长成一个不确定的数字。</p>
而且，我还存在。</p>
我克制不住的甩开帷帽，捂脸痛哭。过了今日，我就得去做我最擅长的事情了，我该开心的。</p>
次日一早，我便将帷帽捡起，开始了无休止的采药制药，时不时下山去附近的城镇中义诊。</p>
过得太久了，以至于我在这种机械化的日子里都快忘了我到底是谁。</p>
我一如往常的走在山下回药庐的路上，出神的想着，也许再过几天，那药庐就会变成记忆里那模糊不清的模样了。</p>
突然，草丛中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我一下警惕起来，握紧了怀里的药镰。</p>
我其实有意外发现到自己身体现今的不同之处。</p>
来到了这里之后，曾经全无修行可能的体质居然有了起色，只是关于这方面的认识自己了解的不多，知道的这些也还是当初江长生心情好的时候告诉自己的，以至于连自己灵力多寡、如何使用，到目前为止都不太清楚。</p>
唯一的用途还是尝试出来的，给病人施针的时候没控制住这个念头，意外发现了使用的方式，但也只是会在诊治的时候更加顺利。</p>
仅此而已，我还没试出怎么用这个来保护自己。</p>
只见草丛里再没别的声音，却隐隐约约传来了虚弱的喘息声，像是个小孩。</p>
这么想着，我缓缓凑近，用刀扒开了杂草。</p>
只见里面蜷缩了一个小女孩，见到她的第一眼，我便被这熟悉的炁弄得呼吸一滞。</p>
可来不及我去细想，视线就不由自主的看向了她破烂衣服下的脚踝，明显的红肿流血的地方分外显眼，哪怕她的头发就像一团枯草，打结缠绕糊了半张脸，却还能看出她一副呼吸困难的模样，半睁着的眼也不知道还能看见什么。</p>
中了蛇毒的小孩！</p>
我大惊，迅速收起药镰给这个小孩抱起来，值得庆幸的是此处距离自己的药庐已经不远，也</p>
算这孩子命大，我还能给她捡回一条命。</p>
看着安安静静的睡在榻上的小孩，刚刚事态紧急，也只是给她处理了伤口那部分，灌药也是强灌。现在把人从阎王爷手上抢回来之后，我放松了下来，闲着也是无事，就打了盆水，轻轻给这小孩全身擦拭了一遍。</p>
我沉默的出去换水，不知不觉间已然手脚冰凉。</p>
她是我...不，我是她。</p>
我闭上眼，心头好像有着惊涛骇浪尽数被我压下去。</p>
良久，我站的几乎麻木的腿脚动了两下，端着水盆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换了水，坐回尚在昏睡的孩子床边，重新给她擦拭一遍。</p>
隔着帷帽，我深深地看着她，小孩的眉眼尚未张开，脸色苍白也是难掩稚嫩，直到她的眉睫微颤，我顿了顿，因为我只下定了决心，决心从今往后...</p>
我会成为她的师傅。</p>
但此时如何面对她，我还没想好，于是起身便要带着东西离开时，一股微乎其微的力道扯住了我的衣袖，那瘦出明显骨节的小手扯着青色的袖边。</p>
“你是...菩萨来救我了吗？”</p>
我回头，看见了她没有完全睁开的眼睛，次日，我就成了她的师傅。</p>
一杯泡的很青涩的拜师茶被送到了我的面前，我有些愣神，热茶氤氲着热气，不知什么时候我伸手接过，抿了一口。</p>
这实诚孩子实打实行了个大礼，我没忍住笑了，简陋的拜师礼里也算是出了个不简陋的东西。</p>
我摸了摸她的头，知道她从前压根没名字。</p>
指着远方高耸入云的山，我喃喃开口。</p>
“世人皆说玉京山是仙境，为师却从未去过，希望今后的你可以...那就叫玉京吧”</p>
“梁玉京。”</p>
这话从我嘴里蹦出来，我还有几分不真实感，于是站起身准备出门，可差一步时又想起了什么，就转头回来给她留了句话。</p>
“我的好徒弟，先歇着去吧，病好了之后，可有你忙的呢！”</p>
这话可不是骗她的，今年汛期发了场瘟疫，已经在不少地方蔓延起来，老法子没用，她歇了三天，我就收拾了三天，</p>
我知道，这场瘟疫结束后，神医的名号就会打出去，那些曾经的我不知道的事情，也会因此躺我慢慢知晓。</p>
临行前，我把从前因担心忘记而撰写下来的医书交给她，图文并茂的，所以我不担心她全都看不懂，可还是絮絮叨叨的拉着她念叨了好一会儿，说到最后也不知道还该说些什么，只是语气凶巴巴的留下一句：“等我回来的。”</p>
这一等就是大半年，当我背着药箱往山上走时，已经是以隐世神医的身份了。</p>
功名利禄，差一点全都有了，可关于我的问题，还没拿到一个完整的答案。</p>
江长生，你可真难找啊。</p>
时至今日，借着神医的名号，我明里暗里和一些仙门派系都有了或深或浅的联系，可至今没有找到一个名叫江长生的弟子。</p>
满脑子胡思乱想，脚下不自觉的走到了药庐，整个人都愣住了，前些年，为了不让我的神志彻底混淆，也为了不让我记忆陷入混乱，我有刻意的在这里一些无伤大雅的细节以及外观上与从前做出些许调整。</p>
可现在，我怔怔的看着这别无二致的地方不敢进去。</p>
如果不是眼前被风吹动的帷幔让这一切看上去雾蒙蒙的，我可能真就以为是做了个时限很长的梦了。</p>
“师傅！”</p>
小...梁玉京正好出门，我看见她见到我时眼神都亮了，特别兴奋的喊了一嗓子，然后拉着我的袖子往里走。</p>
“师傅！你不在的这些日子，玉京把你给的那些书都看完了！有些字不认识，但是那些图我都记得牢牢地！”</p>
“我还采了一些比较常见的回来！师傅！师傅？”</p>
年仅十几岁的小姑娘已经很会察言观色，她听来人进门到现在为止都是一言不发，察觉到了一丝丝不对劲，但是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只好小心翼翼的抓着我的袖边，一副进退两难的纠结模样。</p>
我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松开，然后把药箱很自然地丢给她，自顾自往自己房间走，一边打哈欠一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p>
“也不看看你师傅是谁，看徒弟的眼光好着呢！为师这一路风雨兼程的太累了！先去睡一觉，剩下的等师傅醒了再说。”</p>
余光透过帷帽的黑纱看见她明显的松了一口气时，我也反锁上了房间门。</p>
这一刻，我才发现我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了。</p>
因为在见到梁玉京的第一眼，我就看见半年前她身上堪称冲天的炁，消失了。</p>
消失了，一丝不剩。</p>
这怎么可能，我实在想不通，我从没见过这种情况，一个活人的炁会消失的如此干净。</p>
发什么了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p>
我绞尽脑汁的回想关于“梁玉京”的记忆，却发现时间已经过得太久了，我只记得那半年“梁玉京”要么在药庐看师傅给的书，要么就是隔几日下山一趟，用师傅留给她的银钱买一些必要的东西。</p>
我焦躁的想立马出去问她发生了什么，可现在的我浑身都在发抖，我蜷缩成一团，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给我一丝丝的安全感。</p>
次日，我帷幔下的脸色很是憔悴，拉着梁玉京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子面对面坐着。</p>
“来来来，给师傅讲讲，师傅不在时候你都遇见了什么事？”</p>
她兴致勃勃的从吃饭讲到了睡觉，从看书讲到了上山，从买饭讲到了做饭...</p>
我不厌其烦的听着，甚至还时不时地符合，生怕她讲到了哪里之后没了兴趣继续往下讲，也生怕哪个细节我没有听到，会遗落些什么。</p>
直到我听见她复盘全部的时候突然提到了一个不知名姓的小乞丐，那是梁玉京下山的时候遇见的，见那个年纪相仿的小男孩饿的骨瘦如柴，一时起了怜悯之心，往他手里放了些干粮，转身要走时却被那狼吞虎咽的人抓住了脚踝。</p>
我心里一紧：“然后呢？”</p>
梁玉京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我，她说：“我把他带回家了，师傅。”</p>
“我把他带回家照顾了两天，就...看他没那么虚弱了，我就想让他走，可因为他哭着跟我说他没有家了，我...我就想到了我自己嘛，本来我也没有的，好不容易才等到了师傅，就，觉得他看起来真可怜，就留着他多呆了几天。”</p>
她欲言又止，看样子有话是想说又不好意思说，我微微颔首：“跟师傅还有什么藏着掖着的？”</p>
这才听见她继续开口：“可能是碰巧了？自打我说了要送他离开的那天起，每天晚上我都感觉头疼的厉害，浑身难受，持续了好几天...结果有意思的来了！他一走，我立马全都好了。”</p>
我闭上眼，一句话都没说，四下霎时间只剩下风声。</p>
半晌，我才开口，声音都有些发哑：“你记得他有什么特点吗？”</p>
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的梁玉京如蒙大赦，她其实没怎么在意这个人，所以此刻在绞尽脑汁的回忆。</p>
“特点？特点...就是一个很标准的乞丐样子啊，大概，算是一个清秀的乞丐？对了！他藏着一个金光灿灿的装饰，只不过形状很奇怪...就像花生一样！”</p>
我毫无征兆的笑了，一下子把梁玉京搂进了怀里，我抱着她笑，大笑的感染力太强了，弄得毫不知情她迫于身体的本能也跟着我笑了。</p>
半晌，我笑得几欲岔气，才咽了几口口水拍着她的后背。</p>
“没关系了，以后有师傅在。”</p>
没关系了，以后有师傅在。</p>
我试图在错误的时间里，拯救过去的自己。</p>
每天研究着怎么把身上的灵力用出来，也研究着怎么更快让梁玉京成为下一代神医，累了就下山找找关于江长生的消息。</p>
这茶楼自己都坐成熟客了，寻常的一日，在酒楼坐了一天，放下银钱离开的前一刻，临桌开始聊开了长家。</p>
“你们知道那长家吗？姓长还求长生那家！给小孩起名长生，连家徽都是花生的那家！”</p>
“他们不是好几年前就被一场大火给烧没了吗？”</p>
“嘘嘘嘘，都是那么说的，但是我这有兄弟告诉我...他家是真研究出来长生之道了！”</p>
他们这才压低了音量，我状似无意地看向窗外，实则帷帽下的耳朵都竖起来了。</p>
“他们家是被上面那位...灭门了，只不过没找出来真正的长生之术，就看见了一堆狗屁不通的换命格邪术！给人气的呀，那是连他家都给烧了！”</p>
我浑浑噩噩的走出酒楼时已经天黑了。</p>
回到药庐的我一整天都没有出门。</p>
所以他尚且年幼时，就用了家族所谓的长生邪术，更换命格。</p>
所以他飞升没多久，皇帝就毫无征兆的身染恶疾，迅速离世。</p>
所以大婚当天带着白得月一起，是因为他本就想杀了白得月。</p>
所以在悬崖边上发现他的那天，就是他故意为之的一场意外。</p>
被全家救出来的遗孤--他的目的就是生灵涂炭，他在报仇。</p>
次日，我坐在院子里的竹椅上，看着正准备出去采药的梁玉京，轻声叫住了她。</p>
孩子逗久了，也变得大胆了，早就没有了一开始的那种小心翼翼，她闻声转过来示意这个懒师傅赶紧说，别耽误了采药的好时间。</p>
我沉默了半晌，在梁玉京都以为是不是听错了的时候。</p>
“...徒弟，以后你可不要乱捡人来救了，知道吗？”</p>
上辈子说这话的我语气似乎很是玩笑，但现在我的语气很冷，是能让梁玉京也感觉到的，久违的正经，我看出来了，她其实想问为什么，但气氛太过凝固，那嘴巴蠕动了好一会儿也没说出口。</p>
“至少在我回来前，不要随便救人了，答应师傅，好吗？”</p>
我知道最后她也没有听我的话。</p>
因为我现在还好端端的站在这里。</p>
或许我可以替他动手？</p>
这么想着，我在她走后看着她的背影失神了良久，随即也一脚踏出了这个药庐，鬼使神差的，最后一次看向了这个让我以两种身份待了半生的地方。</p>
却在踏出门槛的一瞬间，世界再一次陷入了黑暗。</p>
我心里暗骂一句，这完全不可能是江长生干的！</p>
如果说回到这个时间节点其中有江长生的手笔，我信，我想也不用想就信，但是现在命格冲突的情况下怎么还可能！</p>
脑内翻江倒海的我几欲呕吐，平息下来的那一刻还是天旋地转。</p>
太亮了，我只能紧紧闭着眼，时不时给眼皮掀起一道缝隙，终于看清了周遭的环境。</p>
云雾缭绕，隐约中渗透出了金光--世人口中的仙气。</p>
我压下心里隐秘的情绪，怒瞪着立在我身前的男人，被他用铁链困在不知道什么东西上。</p>
“江长生！你打的什么算盘！你都飞升了！怎么还不放过我们！”</p>
假模假样的挣扎两下，就见这飞升了也疯疯癫癫的蹲在我的身前，他状似痴迷的抚摸着我的脸颊，让我浑身控制不住的恶寒。</p>
“玉京...我是爱你的，爱你的，我们本来就是属于对方的，我的身上有你的命，你的身上是我的命。”</p>
“刚升入上界，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复活你们啊...玉京，你看看我，这还不够爱吗？”</p>
“可是你怎么消失了？嗯？白得月第一时间就回来了...告诉夫君，你怎么消失了，现在才被我发现？”</p>
飞升治不了神经病，我此时确信了这个想法。</p>
嫌恶地扭头避开他的手，我呸了一声：“白得月呢？”</p>
闻言，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站起身，在我身边转了两圈：“娘子，是不是她又说了什么挑拨离间的话...为夫”</p>
我受不了他这些恶心的称呼，连忙打断了他：“你就告诉我她是生是死。”</p>
他沉默了下去，盯着我的眼睛看了半晌，似乎想看出些什么，而后又好像是无可奈何了。</p>
“还活着。”</p>
“娘子，我和她真的没关系，留着她到那天才杀也只是为了...”</p>
如释重负，我抬手就轻而易举的解开了锁链，揉揉毫发无损的锁链，直接替他回答。</p>
“报仇。”</p>
“因为她的爷爷贪图长生，讨要无果就屠了你家满门，作为全家保下来的独苗，你要复仇。”</p>
我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抬手就拦住了他的攻击，将他束缚在原地。</p>
“我来替你回答，你得到了家中所谓的长生秘诀，差点饿死的时候正好被一个女孩救下，你本以为自此可以死死地赖上这个女孩，可她在你安稳了两天后提出试图赶你走，低声下气又求来了两天...恩将仇报的小男孩死马当活马医，在女孩身上用了那邪门的秘术。”</p>
“却没想到，捡了个大漏。”</p>
拍了拍他，就见他身上本就不属于他的东西疯了一般往我的身体里涌，他从一开始的不可思议，到现在为止已经叫骂了好一阵。</p>
“你不是爱我爱到什么都可以为我做吗！你这个骗子！”</p>
“娘子...帮帮我...这次我一定不会辜负你。”</p>
这人疯疯癫癫的到了语无伦次的程度，我也不想再听。</p>
使我的魂魄和肉体复原的是他，但送我回过去的人可不是他。</p>
我凑在他耳边，笑的轻飘飘的：“知道了自己是怎么飞升的，不想着怎么求我不要回收你的特权，反而是想怎么取代我？”</p>
“哪有爷被孙子取代了的。”</p>
被他带到上界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了自己究竟是谁。</p>
我不是什么无名孤女，也不是什么人间神医。</p>
我是天道。</p>
几千年前，看着浮生百态我陷入了沉思。因为我从未去过人间，自打世界混沌而成，我就在那一刻带着使命成型，我的认知是天地，我的老师是世界本初。</p>
我日复一日的看着人间，年复一年的挑选合适飞升的人上界。</p>
那很平常的一天里，我身后跟着提拔上来最久的神仙，看着熙熙攘攘的人间，我问。</p>
“人间是什么感觉？”</p>
他杂七杂八跟我说了很多，从高山流水说到戈壁大漠，从日升日落说到明月高悬。</p>
最后，他说：“街头小贩的冰糖葫芦好吃，可是他死了。”</p>
我笑了，边走边把担子不由分说的甩给他。</p>
“苍昊，替我管管，我去轮回个...人间百态，再回来。”</p>
这烫手山芋他还没来得及拒绝，就见我纵身一跃进人间去了。</p>
这江长生本就没有飞升的命数，他虽换了命格，但苍昊又不是傻子，只是因为我毫无反抗的死在了他的手上，以及白得月的死和气数将尽的人皇。</p>
他成了没有选项的唯一。</p>
宕机了半晌的苍昊只觉得大概上司这么做也是有她的考量，犹豫过后也还是把江长生给薅上来了。</p>
可是刚薅上来苍昊就要疯了，他在大殿里看着人间不停地翻找，眼睛都红了也没找到我的新生体。</p>
吓得他才想起来这是我的第九十九次轮回，差一次满一百。</p>
而上界的人谁不知道天道的力量是什么感觉，一群闲的没事的人在江长生上来的一瞬间就给他围起来观摩了。</p>
本以为不知为什么被削弱力量回来的天道，结果是个实打实的陌生人。</p>
他们觉得没意思，一哄而散的同时让江长生也知道了我的身份。</p>
他知道我会不会继续转生，他只知道这一世的我绝对是他最好拿捏的--这就是他复活我的理由。</p>
神仙不能随便复活人类，但江长生不一样，他带着我的力量，超越上界既定规则的力量。</p>
但他不熟练，所以复活我的时候没控制住，导致我认主的回归了一部分。</p>
并且白得月也没有被他完全复活，作为一个试验品，失败后她就不得已落入了混乱的时间流里困着，死不掉，但也没活着。</p>
苍昊堪称抢人，她把被江长生复生的我塞回了过去。</p>
想去弄死江长生的时候却又无计可施，因为他身上绑了我的因果，苍昊就只能等我回来。</p>
他相信我。</p>
我踹了现在堪称废人的江长生一脚，摇摇头：“修无情道的人就不要冒领苍生道了...虽然无情道你也不配。”</p>
“但有一点你让我敬佩，你是我见过最无情的人类...你不爱我、不爱白得月、不爱你死去的家人。”</p>
“你只爱自己...甚至有时候，你只爱野心。”</p>
我把他甩给了感受到我真的回来后焦急等候在殿外的苍昊。</p>
他会比我处理的更好，毕竟现在的我弄死他轻而易举，但为他脏手让我觉得恶心。</p>
我翻出蜷缩在乱流里的白得月，一把给瑟瑟发抖的她拎出来。</p>
一时间面面相觑，在混乱的时空里流离了那么久，我都觉得该是度日如年，思来想去，觉得此时是该彰显一下神爱世的人，于是，在一片寂静之中，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却隐约看见她的眼里居然带了几点泪光。</p>
我只当看错了。</p>
“白得月，想必你已经知道了，你是那位人皇未登基时流落人间的...唯一的孩子。”</p>
“现在我给你个挽救将倾大厦的机会，要是不要。”</p>
并不是疑问，因为我知道她会同意。</p>
作为天道，我有很多个可以迅速结束这场灾祸的方法，可是我准备给她一个机会。</p>
没有江长生的话，她本该有的机会。</p>
我牵起她的手，没有用任何手段，一步步带着她走向该去的地方。</p>
“我会把你送回去。送到没有我，没有江长生的那个时空里--你来救一救，人间涂炭生灵。”</p>
“走上你本该走的路，只是这会很难、很累。”</p>
她攥着我的手紧了紧，仍是很坚定：“梁...上神，请看我的好消息。”</p>
一场拨乱反正的故事，从破败的山间药庐里出现了一个白姓神医开始再次书写。</p>
仙界百日，人间百年。</p>
我背靠着九重天的大门，百无聊赖的等着。一个身影登阶而上，她在我的身后行了个人间的大礼。</p>
“幸不辱命！”</p>
“你...”</p>
我还是问不出口，可白得月瞥了我一眼，笑的又凉又贱：“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无非是我为什么喜欢江长生，或者为什么缠着江长生之类的吧。”</p>
“行了，我不喜欢他，但是我需要他。”</p>
“凡人这一生认识个修士有多难得你知不知道，他还一副偏爱我的模样，我自然要抓住。”</p>
“我自幼就不知生身父母究竟是谁，养父母又将我卖进楼里...你不知道吧，一个救下我的修士，能让我燃起多大的希望，无论是依靠还是别的什么。”</p>
白得月上下打量了我一圈，眼中似乎有几分不可思议：“你是真喜欢他啊？”</p>
我...我不知道。</p>
她这么问我，我倒是不知道怎么回了，说不喜欢，却又在心伤的时候答应了他成亲的请求；说喜欢，更多的却是不理解他身上的那股子熟悉感，起初被自己称为一见钟情的熟悉感。</p>
我只好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不知道。”</p>
白得月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她不再理我，与此同时，却传来了由远及近的马蹄声，是疾驰的快马。</p>
我的心里涌起一阵不安感，在看见来人手里的金黄色的圣旨时落实了八成。</p>
身着铠甲的人在门外礼貌地敲了几下被装饰的很喜庆的门，等了半晌却没人回应，刚准备开口喊上两句的时候，一阵凉风刮过，粘稠厚重的血腥味涌进了他的鼻腔，久经沙场的他觉得这味道不对劲，面色瞬间慌张起来，一脚就把木门就给踹开了。</p>
映入眼帘的就是两具惨不忍睹的女尸。</p>
他身形不稳，差点栽倒。</p>
一边不停地呢喃着完了，一边不忘给她们两个在院子里挖两个坑埋起来，甚至是徒手的。</p>
看着他好似感受不到手已经血肉模糊了一样，我咬咬牙，跟着他就跑了，还好飘着的速度要快上很多，一路上路过了很多人，我却无一例外的感受到了若有若无的黑气。</p>
他一路赶回了皇城，又跌跌撞撞的几乎算是爬进了金銮殿。</p>
“臣...神医她...”</p>
这将军模样的人跪在地上，眼眶通红，跪在地上连话都说不清楚了。</p>
可层层金黄色龙纹帷幔后的人却听见了，他咳了两声，撑着床榻自己就坐起来了，他冲人招招手，却见跪着的人哭的没看见，只好开口：“荣千里，过来。”</p>
名叫荣千里的将军几乎是爬过去的，他看见陛下的脸色红润，全然不复他离开时的惨淡虚弱。</p>
他意识到了什么，死死咬着牙忍着泪，我在一旁飘来飘去，这人是明显的回光返照了。</p>
可他命不该绝。</p>
我愕然，为什么会这么想？他现在的模样任谁看来都是一副明显的死相，可我就是觉得不该的，他身上有一股炁，明明很盛，却在飞速的流逝。</p>
他还没有子嗣，如果有子嗣，至少血脉相连，这股炁还会支撑一段时间。</p>
我总觉得，似乎一切都不该是这么发展的。</p>
他命不该绝，我是，白得月是，那群百姓更是。</p>
我却什么都做不到，只能看着这位仅仅登基了两年的皇帝，而立之年的人在回光返照的短暂时间里写下了遗诏，握着将军的手絮絮叨叨的嘱托了很多，直到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是口型。</p>
【朕命数既定，接下来的就交给你了。】</p>
满城京师戒严，丧钟敲响，先帝最信任的大臣带着遗诏颓唐走出。</p>
我怔怔的跟着他飘着，这满城的黑压压仿佛在告诉我。</p>
这个王朝气数将尽。</p>
“梁玉京！”</p>
这时候还会有谁喊我，无非就是白得月了，我双目发直的看向终于跟过来的她，看着她在我身边转来转去。</p>
我感受到了一股虽然薄弱，但却和那个皇帝身上一样炁的感觉。</p>
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试图让自己抓住一个边角。</p>
皇帝和白得月，师傅和江长生。</p>
我喃喃自语：“白得月，我找到你父亲了。”</p>
下一秒，灵魂形态的人仿佛要被什么裹挟带走，头痛欲裂，有什么在歇斯底里一般。</p>
是我，是我。</p>
我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牢牢牵制，硬生生地拖进了一片黑暗之中。</p>
虫鸣声，鸟叫声，溪水潺潺流过的声音，似乎有光透过叶的缝隙照在了我的脸上，我茫然睁眼，身下是硌手的泥沙石子和一些野草落叶。</p>
疼的。</p>
看着手上沾染着几乎凝固的泥土，还好附近有溪水，我这样想。久违的身体操控感让我有些陌生，扶着树木缓缓站起来，起初是同手同脚，到了地方才调整过来。</p>
许是才过了汛期不久，流速湍急，冲刷过河道的石块砂砾时还有冰凉的液体溅到脸上，我捧起水洗了把脸。</p>
身上的衣服是我死前的大红嫁衣，被伤害的痕迹还在，但是我来回摸了好一会儿，并没有受伤的实感，只是浑身都是泥土，脏兮兮的。</p>
我有些疑惑，这是因为什么？为什么太多了，想的我头昏脑涨。</p>
当务之急是找地方把这身惹眼的衣服换下去，再搞清楚这到底是哪里，边在林间穿行，我边想，是有人把我从地里刨了出来，让我再次活过来？</p>
摇摇头，我只觉自己在想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毕竟谁会有这种起死回生的本事呢，除了上界...上界？</p>
这个念头一起，惊得我背后一凉，我怎么能忘了上界，那位不是刚刚飞升吗？</p>
我连脚步都加快了几分，呼吸不自觉的粗重起来。</p>
没道理的...没道理的...对，没道理的！</p>
我这么说服了自己的同时，眼前出现了一个被废弃的竹屋，方位和师傅留给我的那个很像，但不一样的是，眼前这个是支离破碎的。</p>
进退两难，我还是停在了门口伸手将门推开，随之而来的是轰隆一声巨响，这扇摇摇欲坠的门自此彻底罢工。</p>
我：“......”</p>
我哑然，却仍是踩上了木屑还浮在空中的门，进了这个院子。</p>
朦胧月色下，蓦地，一股寒意席卷了我的全身，我僵硬的环顾了内里环境，何止是像！</p>
这里就是我住了近十年的药庐！</p>
只是现在还没有被修整，可月光投射来的方向，后院那棵堪称参天的巨树...无一不在告诉我，不要欺骗自己了。</p>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这里的，我只知道推开内门后，这内部的构造我看了又看，活脱脱就是一副药庐被洗劫一空的模样。</p>
满屋子的灰尘，角落里也结了又大又厚实的蛛网。</p>
“我该怎么做，师傅？”</p>
没人回应我，只有这空旷阴冷的房间内传出了微乎其微的回声。</p>
可我太累了，此时什么都不想做，只好抱着膝盖蜷缩在床榻的角落，稀里糊涂的过了这复生后的第一夜。</p>
天蒙蒙亮时，我就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借着光探索这间屋子。</p>
敞开的衣柜里挂着一个落灰的斗笠，下面还堆叠了几件衣物。我抖了抖，来回翻看了一会儿，庆幸于它们还没有发霉。</p>
我从太阳初升收拾到日落西山，这才算让这个药庐前身勉为其难的可以住进人。</p>
虽然心情还是有些复杂，但此时此刻我确实无话可说了。</p>
白日那时洗干净的几身衣服，我拧着劲把它们晾晒在清理过的栅栏上，连那个斗笠也被我打理好支在一旁。</p>
还有什么看不懂的。</p>
洗干净的这些衣服，每一身我都很眼熟。尤其是...第一次见到师傅，她穿的就是青色的那件。一袭青衣，带着层层叠叠的斗笠，如同从天而降的仙女，专门为了救我而来的一样。</p>
我沉默的一件件换上，最后把换下的嫁衣丢进了灶台的火堆里。</p>
斗笠被我盖在自己脸上，一片寂静之中，我干笑出声，笑声越来越大也越发凄厉，良久，喉间却溢出了哭腔，一边笑一边哽咽着。</p>
“哈哈...我是师傅，师傅是我。”</p>
“我救了我，我杀了我...哈哈哈。”</p>
我现在满心的恶意，如果当初没有救下差点被毒死的自己，是不是我就不会出现，往后的一切也都不会出现。</p>
那个恩将仇报的江长生也会死！</p>
都去死吧！</p>
一股股邪火上涌，直让我浑身发抖，我几乎克制不住的去想，那样该有多好。</p>
但是一阵风突然吹开了老旧的窗，嘎吱嘎吱的声音伴随着凉意，就好像被一盆冷水从头淋到了脚，我清醒了过来。</p>
不能那么做。</p>
“师傅”神医的名号是来源于她于瘟疫之中给了受灾的人群希望，将他们从绝望之地中拉出。</p>
如果“师傅”不存在了，人间的瘟疫也终将会过去。但生灵涂炭也会不可避免延长成一个不确定的数字。</p>
而且，我还存在。</p>
我克制不住的甩开帷帽，捂脸痛哭。过了今日，我就得去做我最擅长的事情了，我该开心的。</p>
次日一早，我便将帷帽捡起，开始了无休止的采药制药，时不时下山去附近的城镇中义诊。</p>
过得太久了，以至于我在这种机械化的日子里都快忘了我到底是谁。</p>
我一如往常的走在山下回药庐的路上，出神的想着，也许再过几天，那药庐就会变成记忆里那模糊不清的模样了。</p>
突然，草丛中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我一下警惕起来，握紧了怀里的药镰。</p>
我其实有意外发现到自己身体现今的不同之处。</p>
来到了这里之后，曾经全无修行可能的体质居然有了起色，只是关于这方面的认识自己了解的不多，知道的这些也还是当初江长生心情好的时候告诉自己的，以至于连自己灵力多寡、如何使用，到目前为止都不太清楚。</p>
唯一的用途还是尝试出来的，给病人施针的时候没控制住这个念头，意外发现了使用的方式，但也只是会在诊治的时候更加顺利。</p>
仅此而已，我还没试出怎么用这个来保护自己。</p>
只见草丛里再没别的声音，却隐隐约约传来了虚弱的喘息声，像是个小孩。</p>
这么想着，我缓缓凑近，用刀扒开了杂草。</p>
只见里面蜷缩了一个小女孩，见到她的第一眼，我便被这熟悉的炁弄得呼吸一滞。</p>
可来不及我去细想，视线就不由自主的看向了她破烂衣服下的脚踝，明显的红肿流血的地方分外显眼，哪怕她的头发就像一团枯草，打结缠绕糊了半张脸，却还能看出她一副呼吸困难的模样，半睁着的眼也不知道还能看见什么。</p>
中了蛇毒的小孩！</p>
我大惊，迅速收起药镰给这个小孩抱起来，值得庆幸的是此处距离自己的药庐已经不远，也</p>
算这孩子命大，我还能给她捡回一条命。</p>
看着安安静静的睡在榻上的小孩，刚刚事态紧急，也只是给她处理了伤口那部分，灌药也是强灌。现在把人从阎王爷手上抢回来之后，我放松了下来，闲着也是无事，就打了盆水，轻轻给这小孩全身擦拭了一遍。</p>
我沉默的出去换水，不知不觉间已然手脚冰凉。</p>
她是我...不，我是她。</p>
我闭上眼，心头好像有着惊涛骇浪尽数被我压下去。</p>
良久，我站的几乎麻木的腿脚动了两下，端着水盆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换了水，坐回尚在昏睡的孩子床边，重新给她擦拭一遍。</p>
隔着帷帽，我深深地看着她，小孩的眉眼尚未张开，脸色苍白也是难掩稚嫩，直到她的眉睫微颤，我顿了顿，因为我只下定了决心，决心从今往后...</p>
我会成为她的师傅。</p>
但此时如何面对她，我还没想好，于是起身便要带着东西离开时，一股微乎其微的力道扯住了我的衣袖，那瘦出明显骨节的小手扯着青色的袖边。</p>
“你是...菩萨来救我了吗？”</p>
我回头，看见了她没有完全睁开的眼睛，次日，我就成了她的师傅。</p>
一杯泡的很青涩的拜师茶被送到了我的面前，我有些愣神，热茶氤氲着热气，不知什么时候我伸手接过，抿了一口。</p>
这实诚孩子实打实行了个大礼，我没忍住笑了，简陋的拜师礼里也算是出了个不简陋的东西。</p>
我摸了摸她的头，知道她从前压根没名字。</p>
指着远方高耸入云的山，我喃喃开口。</p>
“世人皆说玉京山是仙境，为师却从未去过，希望今后的你可以...那就叫玉京吧”</p>
“梁玉京。”</p>
这话从我嘴里蹦出来，我还有几分不真实感，于是站起身准备出门，可差一步时又想起了什么，就转头回来给她留了句话。</p>
“我的好徒弟，先歇着去吧，病好了之后，可有你忙的呢！”</p>
这话可不是骗她的，今年汛期发了场瘟疫，已经在不少地方蔓延起来，老法子没用，她歇了三天，我就收拾了三天，</p>
我知道，这场瘟疫结束后，神医的名号就会打出去，那些曾经的我不知道的事情，也会因此躺我慢慢知晓。</p>
临行前，我把从前因担心忘记而撰写下来的医书交给她，图文并茂的，所以我不担心她全都看不懂，可还是絮絮叨叨的拉着她念叨了好一会儿，说到最后也不知道还该说些什么，只是语气凶巴巴的留下一句：“等我回来的。”</p>
这一等就是大半年，当我背着药箱往山上走时，已经是以隐世神医的身份了。</p>
功名利禄，差一点全都有了，可关于我的问题，还没拿到一个完整的答案。</p>
江长生，你可真难找啊。</p>
时至今日，借着神医的名号，我明里暗里和一些仙门派系都有了或深或浅的联系，可至今没有找到一个名叫江长生的弟子。</p>
满脑子胡思乱想，脚下不自觉的走到了药庐，整个人都愣住了，前些年，为了不让我的神志彻底混淆，也为了不让我记忆陷入混乱，我有刻意的在这里一些无伤大雅的细节以及外观上与从前做出些许调整。</p>
可现在，我怔怔的看着这别无二致的地方不敢进去。</p>
如果不是眼前被风吹动的帷幔让这一切看上去雾蒙蒙的，我可能真就以为是做了个时限很长的梦了。</p>
“师傅！”</p>
小...梁玉京正好出门，我看见她见到我时眼神都亮了，特别兴奋的喊了一嗓子，然后拉着我的袖子往里走。</p>
“师傅！你不在的这些日子，玉京把你给的那些书都看完了！有些字不认识，但是那些图我都记得牢牢地！”</p>
“我还采了一些比较常见的回来！师傅！师傅？”</p>
年仅十几岁的小姑娘已经很会察言观色，她听来人进门到现在为止都是一言不发，察觉到了一丝丝不对劲，但是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只好小心翼翼的抓着我的袖边，一副进退两难的纠结模样。</p>
我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松开，然后把药箱很自然地丢给她，自顾自往自己房间走，一边打哈欠一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p>
“也不看看你师傅是谁，看徒弟的眼光好着呢！为师这一路风雨兼程的太累了！先去睡一觉，剩下的等师傅醒了再说。”</p>
余光透过帷帽的黑纱看见她明显的松了一口气时，我也反锁上了房间门。</p>
这一刻，我才发现我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了。</p>
因为在见到梁玉京的第一眼，我就看见半年前她身上堪称冲天的炁，消失了。</p>
消失了，一丝不剩。</p>
这怎么可能，我实在想不通，我从没见过这种情况，一个活人的炁会消失的如此干净。</p>
发什么了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p>
我绞尽脑汁的回想关于“梁玉京”的记忆，却发现时间已经过得太久了，我只记得那半年“梁玉京”要么在药庐看师傅给的书，要么就是隔几日下山一趟，用师傅留给她的银钱买一些必要的东西。</p>
我焦躁的想立马出去问她发生了什么，可现在的我浑身都在发抖，我蜷缩成一团，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给我一丝丝的安全感。</p>
次日，我帷幔下的脸色很是憔悴，拉着梁玉京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子面对面坐着。</p>
“来来来，给师傅讲讲，师傅不在时候你都遇见了什么事？”</p>
她兴致勃勃的从吃饭讲到了睡觉，从看书讲到了上山，从买饭讲到了做饭...</p>
我不厌其烦的听着，甚至还时不时地符合，生怕她讲到了哪里之后没了兴趣继续往下讲，也生怕哪个细节我没有听到，会遗落些什么。</p>
直到我听见她复盘全部的时候突然提到了一个不知名姓的小乞丐，那是梁玉京下山的时候遇见的，见那个年纪相仿的小男孩饿的骨瘦如柴，一时起了怜悯之心，往他手里放了些干粮，转身要走时却被那狼吞虎咽的人抓住了脚踝。</p>
我心里一紧：“然后呢？”</p>
梁玉京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我，她说：“我把他带回家了，师傅。”</p>
“我把他带回家照顾了两天，就...看他没那么虚弱了，我就想让他走，可因为他哭着跟我说他没有家了，我...我就想到了我自己嘛，本来我也没有的，好不容易才等到了师傅，就，觉得他看起来真可怜，就留着他多呆了几天。”</p>
她欲言又止，看样子有话是想说又不好意思说，我微微颔首：“跟师傅还有什么藏着掖着的？”</p>
这才听见她继续开口：“可能是碰巧了？自打我说了要送他离开的那天起，每天晚上我都感觉头疼的厉害，浑身难受，持续了好几天...结果有意思的来了！他一走，我立马全都好了。”</p>
我闭上眼，一句话都没说，四下霎时间只剩下风声。</p>
半晌，我才开口，声音都有些发哑：“你记得他有什么特点吗？”</p>
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的梁玉京如蒙大赦，她其实没怎么在意这个人，所以此刻在绞尽脑汁的回忆。</p>
“特点？特点...就是一个很标准的乞丐样子啊，大概，算是一个清秀的乞丐？对了！他藏着一个金光灿灿的装饰，只不过形状很奇怪...就像花生一样！”</p>
我毫无征兆的笑了，一下子把梁玉京搂进了怀里，我抱着她笑，大笑的感染力太强了，弄得毫不知情她迫于身体的本能也跟着我笑了。</p>
半晌，我笑得几欲岔气，才咽了几口口水拍着她的后背。</p>
“没关系了，以后有师傅在。”</p>
没关系了，以后有师傅在。</p>
我试图在错误的时间里，拯救过去的自己。</p>
每天研究着怎么把身上的灵力用出来，也研究着怎么更快让梁玉京成为下一代神医，累了就下山找找关于江长生的消息。</p>
这茶楼自己都坐成熟客了，寻常的一日，在酒楼坐了一天，放下银钱离开的前一刻，临桌开始聊开了长家。</p>
“你们知道那长家吗？姓长还求长生那家！给小孩起名长生，连家徽都是花生的那家！”</p>
“他们不是好几年前就被一场大火给烧没了吗？”</p>
“嘘嘘嘘，都是那么说的，但是我这有兄弟告诉我...他家是真研究出来长生之道了！”</p>
他们这才压低了音量，我状似无意地看向窗外，实则帷帽下的耳朵都竖起来了。</p>
“他们家是被上面那位...灭门了，只不过没找出来真正的长生之术，就看见了一堆狗屁不通的换命格邪术！给人气的呀，那是连他家都给烧了！”</p>
我浑浑噩噩的走出酒楼时已经天黑了。</p>
回到药庐的我一整天都没有出门。</p>
所以他尚且年幼时，就用了家族所谓的长生邪术，更换命格。</p>
所以他飞升没多久，皇帝就毫无征兆的身染恶疾，迅速离世。</p>
所以大婚当天带着白得月一起，是因为他本就想杀了白得月。</p>
所以在悬崖边上发现他的那天，就是他故意为之的一场意外。</p>
被全家救出来的遗孤--他的目的就是生灵涂炭，他在报仇。</p>
次日，我坐在院子里的竹椅上，看着正准备出去采药的梁玉京，轻声叫住了她。</p>
孩子逗久了，也变得大胆了，早就没有了一开始的那种小心翼翼，她闻声转过来示意这个懒师傅赶紧说，别耽误了采药的好时间。</p>
我沉默了半晌，在梁玉京都以为是不是听错了的时候。</p>
“...徒弟，以后你可不要乱捡人来救了，知道吗？”</p>
上辈子说这话的我语气似乎很是玩笑，但现在我的语气很冷，是能让梁玉京也感觉到的，久违的正经，我看出来了，她其实想问为什么，但气氛太过凝固，那嘴巴蠕动了好一会儿也没说出口。</p>
“至少在我回来前，不要随便救人了，答应师傅，好吗？”</p>
我知道最后她也没有听我的话。</p>
因为我现在还好端端的站在这里。</p>
或许我可以替他动手？</p>
这么想着，我在她走后看着她的背影失神了良久，随即也一脚踏出了这个药庐，鬼使神差的，最后一次看向了这个让我以两种身份待了半生的地方。</p>
却在踏出门槛的一瞬间，世界再一次陷入了黑暗。</p>
我心里暗骂一句，这完全不可能是江长生干的！</p>
如果说回到这个时间节点其中有江长生的手笔，我信，我想也不用想就信，但是现在命格冲突的情况下怎么还可能！</p>
脑内翻江倒海的我几欲呕吐，平息下来的那一刻还是天旋地转。</p>
太亮了，我只能紧紧闭着眼，时不时给眼皮掀起一道缝隙，终于看清了周遭的环境。</p>
云雾缭绕，隐约中渗透出了金光--世人口中的仙气。</p>
我压下心里隐秘的情绪，怒瞪着立在我身前的男人，被他用铁链困在不知道什么东西上。</p>
“江长生！你打的什么算盘！你都飞升了！怎么还不放过我们！”</p>
假模假样的挣扎两下，就见这飞升了也疯疯癫癫的蹲在我的身前，他状似痴迷的抚摸着我的脸颊，让我浑身控制不住的恶寒。</p>
“玉京...我是爱你的，爱你的，我们本来就是属于对方的，我的身上有你的命，你的身上是我的命。”</p>
“刚升入上界，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复活你们啊...玉京，你看看我，这还不够爱吗？”</p>
“可是你怎么消失了？嗯？白得月第一时间就回来了...告诉夫君，你怎么消失了，现在才被我发现？”</p>
飞升治不了神经病，我此时确信了这个想法。</p>
嫌恶地扭头避开他的手，我呸了一声：“白得月呢？”</p>
闻言，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站起身，在我身边转了两圈：“娘子，是不是她又说了什么挑拨离间的话...为夫”</p>
我受不了他这些恶心的称呼，连忙打断了他：“你就告诉我她是生是死。”</p>
他沉默了下去，盯着我的眼睛看了半晌，似乎想看出些什么，而后又好像是无可奈何了。</p>
“还活着。”</p>
“娘子，我和她真的没关系，留着她到那天才杀也只是为了...”</p>
如释重负，我抬手就轻而易举的解开了锁链，揉揉毫发无损的锁链，直接替他回答。</p>
“报仇。”</p>
“因为她的爷爷贪图长生，讨要无果就屠了你家满门，作为全家保下来的独苗，你要复仇。”</p>
我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抬手就拦住了他的攻击，将他束缚在原地。</p>
“我来替你回答，你得到了家中所谓的长生秘诀，差点饿死的时候正好被一个女孩救下，你本以为自此可以死死地赖上这个女孩，可她在你安稳了两天后提出试图赶你走，低声下气又求来了两天...恩将仇报的小男孩死马当活马医，在女孩身上用了那邪门的秘术。”</p>
“却没想到，捡了个大漏。”</p>
拍了拍他，就见他身上本就不属于他的东西疯了一般往我的身体里涌，他从一开始的不可思议，到现在为止已经叫骂了好一阵。</p>
“你不是爱我爱到什么都可以为我做吗！你这个骗子！”</p>
“娘子...帮帮我...这次我一定不会辜负你。”</p>
这人疯疯癫癫的到了语无伦次的程度，我也不想再听。</p>
使我的魂魄和肉体复原的是他，但送我回过去的人可不是他。</p>
我凑在他耳边，笑的轻飘飘的：“知道了自己是怎么飞升的，不想着怎么求我不要回收你的特权，反而是想怎么取代我？”</p>
“哪有爷被孙子取代了的。”</p>
被他带到上界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了自己究竟是谁。</p>
我不是什么无名孤女，也不是什么人间神医。</p>
我是天道。</p>
几千年前，看着浮生百态我陷入了沉思。因为我从未去过人间，自打世界混沌而成，我就在那一刻带着使命成型，我的认知是天地，我的老师是世界本初。</p>
我日复一日的看着人间，年复一年的挑选合适飞升的人上界。</p>
那很平常的一天里，我身后跟着提拔上来最久的神仙，看着熙熙攘攘的人间，我问。</p>
“人间是什么感觉？”</p>
他杂七杂八跟我说了很多，从高山流水说到戈壁大漠，从日升日落说到明月高悬。</p>
最后，他说：“街头小贩的冰糖葫芦好吃，可是他死了。”</p>
我笑了，边走边把担子不由分说的甩给他。</p>
“苍昊，替我管管，我去轮回个...人间百态，再回来。”</p>
这烫手山芋他还没来得及拒绝，就见我纵身一跃进人间去了。</p>
这江长生本就没有飞升的命数，他虽换了命格，但苍昊又不是傻子，只是因为我毫无反抗的死在了他的手上，以及白得月的死和气数将尽的人皇。</p>
他成了没有选项的唯一。</p>
宕机了半晌的苍昊只觉得大概上司这么做也是有她的考量，犹豫过后也还是把江长生给薅上来了。</p>
可是刚薅上来苍昊就要疯了，他在大殿里看着人间不停地翻找，眼睛都红了也没找到我的新生体。</p>
吓得他才想起来这是我的第九十九次轮回，差一次满一百。</p>
而上界的人谁不知道天道的力量是什么感觉，一群闲的没事的人在江长生上来的一瞬间就给他围起来观摩了。</p>
本以为不知为什么被削弱力量回来的天道，结果是个实打实的陌生人。</p>
他们觉得没意思，一哄而散的同时让江长生也知道了我的身份。</p>
他知道我会不会继续转生，他只知道这一世的我绝对是他最好拿捏的--这就是他复活我的理由。</p>
神仙不能随便复活人类，但江长生不一样，他带着我的力量，超越上界既定规则的力量。</p>
但他不熟练，所以复活我的时候没控制住，导致我认主的回归了一部分。</p>
并且白得月也没有被他完全复活，作为一个试验品，失败后她就不得已落入了混乱的时间流里困着，死不掉，但也没活着。</p>
苍昊堪称抢人，她把被江长生复生的我塞回了过去。</p>
想去弄死江长生的时候却又无计可施，因为他身上绑了我的因果，苍昊就只能等我回来。</p>
他相信我。</p>
我踹了现在堪称废人的江长生一脚，摇摇头：“修无情道的人就不要冒领苍生道了...虽然无情道你也不配。”</p>
“但有一点你让我敬佩，你是我见过最无情的人类...你不爱我、不爱白得月、不爱你死去的家人。”</p>
“你只爱自己...甚至有时候，你只爱野心。”</p>
我把他甩给了感受到我真的回来后焦急等候在殿外的苍昊。</p>
他会比我处理的更好，毕竟现在的我弄死他轻而易举，但为他脏手让我觉得恶心。</p>
我翻出蜷缩在乱流里的白得月，一把给瑟瑟发抖的她拎出来。</p>
一时间面面相觑，在混乱的时空里流离了那么久，我都觉得该是度日如年，思来想去，觉得此时是该彰显一下神爱世的人，于是，在一片寂静之中，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却隐约看见她的眼里居然带了几点泪光。</p>
我只当看错了。</p>
“白得月，想必你已经知道了，你是那位人皇未登基时流落人间的...唯一的孩子。”</p>
“现在我给你个挽救将倾大厦的机会，要是不要。”</p>
并不是疑问，因为我知道她会同意。</p>
作为天道，我有很多个可以迅速结束这场灾祸的方法，可是我准备给她一个机会。</p>
没有江长生的话，她本该有的机会。</p>
我牵起她的手，没有用任何手段，一步步带着她走向该去的地方。</p>
“我会把你送回去。送到没有我，没有江长生的那个时空里--你来救一救，人间涂炭生灵。”</p>
“走上你本该走的路，只是这会很难、很累。”</p>
她攥着我的手紧了紧，仍是很坚定：“梁...上神，请看我的好消息。”</p>
一场拨乱反正的故事，从破败的山间药庐里出现了一个白姓神医开始再次书写。</p>
仙界百日，人间百年。</p>
我背靠着九重天的大门，百无聊赖的等着。一个身影登阶而上，她在我的身后行了个人间的大礼。</p>
“幸不辱命！”</p>